名種和賤種

我是講狗。

所謂的名種，即是眾人眼中比較可愛小巧或魁梧的。毛長肉壯，身價不菲。至於賤種，講的當然是大街小巷隨處可見的菜狗。因為太過吃苦，所以一臉的倒霉相，樣子自然美不到那裡去。

不過對我來說，名種和賤種，都是眾生，是一條生命。

我的三個狗都是賤種（是個，不是隻）。Hitam更是沙斯高峰期時，被人家用電線綁住了四隻腳，打算丟到河裡去的。她長毛，但是有嚴重的皮膚病，肉上一塊一塊的潰爛，蟲子都鑽出來了，臭氣薰天。

我帶她回家，天天帶給Ms. Yap讓她跟她沖涼。Ms. Yap是唱大戲的武生，反串起小生來俊俏得不得了，是我狗和貓糧的supplier，每次都給我很優惠的折扣。只是命不好，一生飄零。不過，那是另一個故事了。

洗掉了Hitam的爛肉，給了幾頓好的，她就美起來了。光光的屁股上也長了長長的毛。現在，鄰居們看到她，都說她是隻黑獅子。也有很多人問，這隻黑色的狐狸狗怎會長得這麼胖。

她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之一。從最骯髒的賤狗養成幾假亂真的名種狐狸狗。

從來都認為，讓小動物長得好看的，是主人的愛心和耐心。Hitam在成長期間搞過破壞嗎？當然有。我有一張用了7年的木書桌，就被她用利齒一小塊一小塊的啃掉了兩隻抽屜。

教訓是有的。但是那是她在少過一歲時闖的禍，我應該拿她怎樣？用大棍子揮打？還是掃她出門？我不會這樣做。因為在承諾照顧她的時候，她已經是我的家人。家人再壞再無情，你也不會掃她出家門的。

就像小孩摔壞了你的手機，你會教訓他，但不會趕他出門一樣。

最近，我帶了一個朋友去毛毛園領養小狗。

因為她說，她的孩子想要一隻小狗。本來想要名種的，因為他們想要一隻長不大的，不會吵人的小狗。什麼狗是長不大的？芝華華？是長不大，不過卻是很吵的狗。小型犬，都有吵鬧的個性。何況，身價也不菲。

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勸她打消原意。因為我希望她給想要找家的小動物一個生存下去的機會。我被告知說是小孩和老人歡喜那樣的狗，而她則都ok。不過從毛毛園回來的同一天，老白頭跟我說，他的發現是一直在問人家那是什麼狗那是什麼狗的人不是一起去選小狗的小孩，而是我的朋友。

當時我的心就冷了一截。但是想著，佛說一切眾生皆平等，一個學佛精進的人，不應該會計較名種和賤種。

今天，我接了朋友的電話之後，我的心情很低落。

她跟我投訴，她沒有能力再照顧小狗了。因為小狗壞蛋愛咬東西而且大便到滿身都是。怎會滿身都是呢？答案是因為被困在籠子裡面，籠子太小，拉了沒有馬上清理，小狗比較佻皮，在籠子內踏步，自然就中招了。

她說，她早上要做家務，要清理狗大便，忙死了。

女兒呢，不是說要給女兒照顧的嗎？她說有啊，下午時段女兒接手，不過照顧到差不多要病了。她說，明天要把狗送走，因為不忍心看到老人和小孩為了一隻狗忙翻天。

“現在有兩隻小狗，我實在是照顧不到。”

咦，兩隻？我很敏感，不客氣的問：“其中一隻是名種的吧？”原來，是女兒的朋友買了隻小狗後，不想養了，就送了給她。我問，是因為名種和賤種的關係嗎？她說不是，而是她媽媽跟另一隻“乖”的“不吵”的“可以自由活動”的小狗比較有緣。

如果你是小狗，你看到另一隻受到寵愛的小狗可以在籠子外面自由行動，你會不叫嗎？你會不著急著也想要出來嗎？你會喜歡在那裡睡在那裡拉還要給人家說你骯髒嗎？

“不是，我媽媽喜歡白色的狗。”
“毛毛園說小狗會換毛其實不是，她有皮膚病，我一定要隔離她。”
“又說她是長毛的，長大了會像cash一樣，看起來不像。”
“這隻很像以前送走的那次，我媽怕她像以前那樣一樣很兇。”
“我不能照顧這麼多，我跟女兒講只能選一隻。”

不過，她卻已經決定好了明天要送走來自毛毛園的雜種狗。

而且，明明是知道這隻跟以前那隻長得很像，老人家會怕重覆同樣的事，那麼為什麼還要選長得相像的來領養呢？

我悲傷的想到了毛毛園主在她去領養同一天拉我在一邊說的話。她說，這位朋友在SPCA很有點名氣，當時她們養了隻狗，可是因為老人家不喜歡，又打又罵的，就送到了SPCA。那個時候，毛毛園主在SPCA裡面幫手。

SPCA的宗旨是在一定的期限內，如果狗狗找不到家，就PTS。但是她是學佛人，聲稱非常尊重生命，不可以安樂死。毛毛園的負責人想了很多辦法去安置這隻狗，都撞了鐵板。

原因是狗狗大了，領養人害怕領養大狗，因為摸不清性子，會擔心被咬傷。在這些地方，大狗的命運是很悲慘的。

在狗狗送到SPCA之後，朋友又長情地禮拜天長山水遠的駕車載一家大小去探望狗。因為失去了家園而悲傷長嚎，據說茶飯也不思的狗，要見到主人必定更加悲傷。SPCA的人因此責罵他們，為什麼要忍心遺棄狗兒又要的來去干擾狗兒的心情？

毛毛園主輕輕的跟我說，當時為了這件事，SPCA跟她有吵過幾句。

在毛毛園內，朋友天真地追問園主，我的狗怎樣了我的狗後來怎樣了？園主一臉尷尬，她說很好啊。朋友又追問，那麼我的狗現在在那裡？我要去看他！園主傻了眼，想了5秒，才說我們只是負責送走，沒有負責FOLLOW UP。

之後，園主跟我說，我覺得你的朋友不適合養狗。因為她整天在忙著作義工，又不選性格穩定的大狗，小狗不知天高地厚會闖禍的，需要更多時間，耐性和愛心去飼養。

印象深刻的，還有一句：“狗兒容易對人產生感情，如果過了一段時候才不要小狗，她會很悲傷，這對小狗不公平。”都是我不好，我說，讓她們試試好嗎？

當然，現在失敗了。這是意料中事。我不應該如此低落。

也許，我的低落不是因為小狗試了兩個禮拜之後還是找不到家，而是來自於朋友的太多藉口。

P/S：

在悲傷的時候，我告訴了朋友她送到SPCA那隻狗兒的下場。我以為，她應該知道真相。然後，她責備我是壞人，竟然告訴她這樣的事，傷她跟孩子的心，給她們留一個一世的陰影。

我於是心頭火狂燃起來。為什麼你們把狗兒送走之後就期待有人會義務幫你們的狗頤養天年一輩子？為什麼你們口口聲聲說不關你們的事但卻沒有努力的改善老人和狗兒的關係？為什麼你們說狗兒會凶所以就要把狗兒送走沒有想到看家吠人是狗的天性，對狗兒來說他是在保護家園而他的這個善意的行動卻要導致他被送上死亡之路？

朋友最後說，就是發覺自己的愛心不夠，所以才要把狗狗送走，讓狗狗幸福。我聽了極度悲傷；這跟大部份大馬人的心態一樣，我不得空我不搞政治我不參這種事我要cari makan。

可是，等著別人來為你創造幸福，本來就是一種自私的行為。

朋友最後說，我這邊是有很多人要小狗的，要不我轉送給別人好了。我說不行，那裡來就那裡去，狗狗去那裡，應該由毛毛園主決定。她天真瀰漫的說：“可是回去那邊，地方潮濕，對她的皮膚不好。”

我終於明白，園主的難言之隱。

慈悲，不是用嘴巴來說說，或者是試圖把責任交給另一個人。慈悲，是拔除你的痛苦，給予你快樂。可是失去家的小狗，只有思念的痛苦，不會有被困在籠子的快樂。

不，我沒有後悔把真相講出來，給朋友難過，我只是後悔真相講得太遲，沒有讓她們及早從真相中學習真正的慈悲。

我不期望每個養小動物的人跟我一樣執著於責任。但是，但是請至少不要為自己的不負責任尋找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