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26日星期五

一個未亡人的故事(二)


落力的将自己的感情按捺下来,是因为不想成为大家的注目焦点。还有,不想让身旁的人担心,所以要用坚强来武装自己。久了,就变成了一件脱不下来的面子。

习惯成自然这种事,当然是有的。

可是,绝对不是真实的感受与情绪。当中,隔了一层武装。这样的压抑,只是捶炼的结果。是一个伪装。我怀疑这样的坚强反而更傷害。

她笑著說,在學校,她教華語和科學。目前任教的小學只有三百多個學生,關係簡單。“我現在很滿意,走路去上學,走路放學,回到家半天還可以看孩子。”


需要拼湊的全家福


原来是科学老师。难怪,可以科学化的让理智操控感情。但你别说,这类人比我们痛苦,因为我们的感情可以通过嘻骂来渲洩,而他们却因为心水太清,答案一早因为计算而了然,最后只能沉默不语。

像她这种不投诉不埋怨把嘴巴咬得紧紧的人,伤感更深。因为,真正的伤感就跟爱情一样,是说不出口的。讲得出的苦,都不是苦了。因为看得太清楚了,不接受也得接受。 这是活下去的一种方式。她的难和她的安于天命,都在于她的心水太清。

 但是,是什么时候开始,明白到自己必须置身度外才可以活下去?是在明福死的那一刻,验尸庭的悬案,还是皇委会的被自杀?

我相信是一开始。因为如果他们真的是有心要让我们有一个结果我们就应该看到比较好的查案官表现。若会有结果,一开始办案就会看到希望。两年后的今天,还能有什么证据。就算严办那三个嫌疑犯,会有结果吗?三人紧咬不说,你奈我何?

“没有证人。没有证据,拿什么定罪?我认为一切已经没有结果,何苦?”

两年前他们会内疚,不安,那是治罪的最佳时刻。两年后,内疚感已经没有了,胆子大了,麻木了,一切将会没事。人家最厉害的就是拖时间,那是丽兰没办法玩的。到最后,她连结婚都不用结了。” (按:麗蘭今年情人節註冊結婚了)

说完,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自己呵呵的笑了。



见著这张依然光滑洁白年青的脸,我的心像被鞭了一下。握著热咖啡的手,有点抖。“我觉得如果抱有希望的话,那个结果会让我很失望。你看丽兰,每次都情不自禁的哭到要死,人人都说明福的妹妹又哭了又哭了——”  笑笑:“有意思吗?”

无疑,她跟丽兰是两个极端,淑慧越看得明白,就越淡,而丽兰却是越看明白,就越悲愤。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迟早有一天会short掉,有忧郁的人是她不是我。家人朋友熟人都不敢讲。”  用有点天真的语气,她说:“她真的要接受咧。如果我一开始就像她那么激动现在出事的人是我。不过站在她的立场,我也明白她现在是不能跑掉的,自己也是放不下。”

 赵明福出事之后,淑慧承认很少主动跟赵家联系。“因为他们给我一种很大的无形压力,所以通常我是跟她大姐(丽君)讲话比较多。”你想,没有了赵明福,以后你跟赵家的感情会淡吗?垂头,她无力的说:“应该是不会吧。”

“这个事情是没有真相的。我相信就算是换了民联来做政府,同样没结果。那个时间已经过了,证据没有了。可能只是改掉一个制度,你要把所有的公务员都换到完,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两年的时间,如果那三个人真的是凶手,这么久了,就算他们真的给民联政府捉去审了,只要这三个人什么都不讲,你什么真相都得不到。最多,不是像律师公会讲的什么误杀呀那种轻微的罪呀我觉得。”

那三个人,指的是皇委会报告中过度使用高压手段迫使明福被自杀的反贪会官员。

什么时候看得这么透彻了?她又笑。“不懂咧。”  “我开始看到皇家委员会成立的时感觉还普普通通的,我是看到它在审的时候看到反贪会的错漏百出什么东西都给他们挖出来呀,哎呀很有希望的样子,还蛮开心下。”

一路审下来好像一直都是对我们有利,做到问题好像都在反贪会那边,有人必须为他的死负责,好像有看到希望,给我的感觉是这样啦,可是最后的结果出来是自杀,哈哈哈哈哈———

我很难受。因为她的笑容,甚至可以用“如沐春风”来形容。彷彿打从心底真的觉得好笑。你说,明明应该要哭,她为什么会笑?许多问题,大家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

于是跟着一起去采访的摄影在回家的路上说,看到的笑意越浓,越是想哭。  真的,她这么坚强,可是为什么怎么我们会想哭? 也许,是因为她不像她对自己苛刻的形容般,已经麻木不仁了。


现在,她带著尔家跟父母住在大哥的房子。她去上课,妹妹辞职在家当总指挥,照顾年老的父母和孩子们。每个月基金交给她的生活费,全部奉上当尔家的保姆和伙食费。偶尔出外用餐或逛逛街,她再付一些补贴家里。(按:妹妹辭住家工了,現在爾家由外公幫忙照顧)

回到家,对她的心情有点帮助,至少有信得过的人帮忙照顾遗腹子。

现在还不是担心儿子的时候。再过三五年吧,总有一天,他会开口问为什么他没有爸爸。“没有。我没有去想应该怎样跟他说。我们跟他讲真相讲真相,我觉得,就算是上了一年纪他也很可能搞不懂什么是真相。”

 “也许,是简单的说爸爸不在了,告诉他爸爸是给人家害死的,我觉得理解程度上也捉不到。有一天,到他可以理解了我会跟他讲整件事。可是我不会指控是那一个政府害死他。我不想让他有这种预设的立场。”

“其实我很怕面对记者的,因为你们的问题我很难答,要想很久。好像人家问尔家以后的教育要怎样,我很难答,因为我没有想过。”事情还没有到,就先去想。还没有到头,就别先嚐尽苦头,也是自我保护的一种。

嗯,尔家越大,越像明福了。她笑了。“很多人都这么说。”

带着尔家,她说一点也不辛苦。“他算ok了,只是晚上要起来喝一两次奶,要起身泡给他。”最多时候是一个晚上要醒来三次,而她每天早上六点多要起来准备上课。可是她说,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笑。“未婚先孕,当然有很多人会在背后讲话,我又是一个老师,不过我是没有正面听到啦。错也是错在我们,我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去跟人家说我没有错。 叫我跟学生讲我没有错我也是做不到咯。”

不过,家长和学生都没有给她难受。甚至, 在调回老家执教前,有个二年纪的女孩在书中夹了张字条给她。上面写著:“老师你不要哭。你不要哭比较美。”现在班上有个学生在作文中写说我很敬爱苏老师,因为老师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还可以嘻嘻哈哈的教我。


跟媽媽一起接受訪問

比起同理心,社会大众对于赵家似乎比较有同情心。 “因为事不关已。就像我们看到报纸人家有事觉得很可怜,事后也是事不关已嘛,一下子就忘记。因为死的不是自己人。在能力范围,活动可能会去,可是我觉得很难要求———”

可是你有要求吗?“没有。除非事情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们才能够感觉到痛。没有所谓的同理心的。讲真的啦,现在事情是发生在我们身上。如果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我们也很可能会说哎呀算了啦是这个样子的啦。

 “现在我们能够做的就是让这个事情保温,大家只能尽力而已,你不可能要求大家一百巴仙配合你的。最后的结果是怎样,我们无能为力。好像很多人袖手旁观啦什么的,路是我们自己选的,以后谁不幸,谁就要自己去面对, 这是我们自己选的,以后自食其果。”

“最后争取到什么是大家的一种保护,你讲去替赵家讨回公道也不算,你现在做的事是避免将来你自己以后面对同样的事。”嗯,兔死狐就要悲了呀,谁知道你是不是下一个。所以明福的事不应该只是赵家的事,它是全国人民的事。

她说,一个国家的进步不需要靠人命。“我想,没有人有心要害死人,这可能是意外。但是上面又上面可能有不同的想法和处理方式。这三个人,很可能只是小kaki而已。”

“我不相信自杀,我完全不相信。


(待續)

1 条评论:

anakmalaysia 说...

I wish her all the best !